第5章 求_求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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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求

  “不可能……”

  薄卿翕动着唇瓣,第一反应便是摇头否认。

  舅舅是锦州数一数二的富商,虽然三十万两于他而言也不算少,但他应该不会为此铤而走险,做触犯律例的事。

  可,可他是燕纵。

  只要是他经手的案子,就绝无错判。

  如今大燕各地官场有大半都被他肃清。

  先帝在位时贪污糜烂,欺压百姓的恶劣风气已不复盛行。

  所以,燕纵此番落脚湘城也不是只为了养伤。

  “王爷,舅舅他不会的,这件事——”剩下的话被男人递到她面前的账册堵了回去。

  不愿相信的薄卿一点点抬起虚软的手,接过这本仍带着他温度的册子。

  顾不上距离和礼数,薄卿起身跪坐桌前,就着琉璃灯盏的光,紧紧盯着本子上的数字,还有批注。

  纸张已经泛黄,字迹也确是很久之前的。

  她一页页翻着,当看到那枚熟悉的章印,还有笔迹时,已经红了的眼眶瞬时盈满泪水,最后不堪束缚,纷纷自脸颊滑落。

  身子也骤失力气,瘫靠在凳子上。

  依照燕国如今严苛的律例,舅舅会被抄家。

  就算死罪可免,流放的活罪也逃不掉。

  可舅舅平日里给她留下的印象,不是这样的。

  纵使薄卿紧咬唇瓣,仍是抑不住悲伤的呜咽声。

  父王,母妃他们知道吗?他们有没有……

  控制不住情绪,不停抽泣的薄卿混沌的脑中突然冒出了这个念头。

  尽管她立刻就否定了,却无意识念出了“父王母妃”四个字。

  “景阳王府并无问题。”

  将薄卿面前的账册收回放到一旁,燕纵并未看哭得正伤心的少女,语气依旧平淡。

  景阳王府的子孙后人始终恪守祖训,立身处世向来颇有原则,清正坦荡。

  若景阳王夫妇知情定当制止,也不会给薄卿定下这门婚事。

  梁家欺瞒多年,是想通过联姻将王府与他们绑在一起,就算东窗事发,疼爱女儿的景阳王也不可能坐视不理。

  毕竟当年薄钊帮他之事,梁家不少人也都知道。

  余光扫过身旁哭得楚楚可怜的薄卿,燕纵眼底划过一抹冰冷的嘲弄。

  眼睛明亮有神,模样生得也不笨。

  看人的眼光却是极差。

  而抽噎着的薄卿虽没看他,可也感到了难堪。

  双臂环抱住腿,她将小脸深埋其间,缩成小小一团。

  证据摆在眼前,薄卿哪能求燕纵视而不见,赦免梁家。

  而他既告诉她,便也表示梁家还有参与受贿的官员的结局已经注定。

  但夹在中间的景阳王府亦会面临左右为难的困境。

  其实薄卿与梁远祯的婚事,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是人们茶余饭后的笑谈。

  因为景阳王府纵使无权,也还是王爵,而她亦是先帝亲封的柔嘉郡主。

  就算梁远祯中过秀才,但做他的妻子,仍是下嫁中的下嫁。

  可他们两人情投意合,薄卿便也不太在意旁人的看法。

  只是梁家犯下的这些罪牵扯到了王府的声誉,即使他们不知情,更没有参与,但大多数人不会这般想。

  她与梁远祯,往后该何去何从?

  半晌,在马车拐过弯,驶入王府正门所在的长街时,薄卿抬起头,圆睁着一双兔子般红,水雾浓重的大眼睛看向燕纵。

  “王爷,您可以告诉我,何时办理此案吗?”她的嗓音微哑,带着软糯的鼻音。

  如此问,也只是因为她想在那之前去一次梁府,问一些事。

  燕纵的指尖开始有规律地轻叩桌案,低沉的敲击声一下下撞击着薄卿慌乱紧绷的心脏,就在她觉得快要喘不上气时,马车慢慢停下。

  他们已到景阳王府。

  起身前,燕纵终于不冷不淡地丢下两个字:“随时。”

  美目圆睁,薄卿看着男人离去的挺拔背影,神情错愕迷茫……

  所以,她还是不该问吗?

  回到府中,薄卿直接去澄园,屏退了屋内下人,将事情尽数告知父王与母妃。

  二人本已准备就寝,听完后俱是变了脸色,重新穿戴整齐,打算去月阁求见燕纵。

  但要出门时却被匆匆追上前,挡在门口的薄卿拦住。

  “父王,母妃,我不会退婚的。”

  少女的声音异常坚定,神色亦是。

  她想了一路。

  景阳王府退婚与否,都会遭人诟病。

  既如此不若坚持下去。

  薄卿相信梁远祯是清白的,就算梁府被抄,只要人还在,一切总会慢慢好起来。

  她会和他一起努力,让梁府再次立起来。

  薄钊与梁锦婵对视一眼,眼底同时涌出浓浓的心疼之色。

  傻孩子。

  事到如今,退不退婚恐怕已经由不得我们。

  但薄卿今晚经历太多,他们不忍心再说出真相让她惊恐,于是梁锦婵上前将女儿拥进怀中,温柔地拍了拍她的背。

  “卿卿,不要胡思乱想,万事都有我与你父王在。”

  “乖,先回去休息。”

  薄卿欲言又止,最后只能乖乖点头,挪动脚步,让父王与母后离开。

  望着他们在月色下焦灼匆忙的背影,她的眸中再次涌出了泪水。

  心疼,悲伤,无措,还有一丝淡淡的不安始终萦绕在心头。

  燕纵来之后,湘城,乃至锦州的天似乎就没有亮起来过。

  薄钊与梁锦婵在暮景的指引下进入月阁时,燕纵正坐在桌案前读着来自大燕各地的密报。

  “坐。”

  “暮景,看茶。”

  将纸张叠起收回信封,燕纵看向不远处的夫妇二人,黑眸深邃,难以揣度。

  暮景俯首应下,而后转身离去。

  薄钊与梁锦婵也不与他客气。对视一眼后便从容落座。

  因着并不是个迂回怕事的人,所以皱着眉头,神情不愉的薄钊索性先开了口:“摄政王,今晚‘幸’而有你在侧,否则小女性命难保,本王先谢过。”

  “你知我们与梁府定亲,却仍将梁锦荣行贿,偷漏赋税之罪告知,这份信任与宽仁,本王亦在此深谢。”

  “但摄政王,你施予的这些恩,景阳王府如今怕是无以为报。”

  虽然一口一个“谢”,但薄钊的语气里并无半分诚意,全是讽刺。

  薄卿是他最宝贝的女儿,任何人都别想不顾她的意愿,强迫于她。

  更何况燕纵对她根本无意,他如此,不过是因为景阳王府空有虚名,且不会轻涉朝政,最重要的是卿卿虽有娇纵,但本性纯粹善良。

  他需要这样一个“恰到好处”的王妃,填补后院,绝了那些有心之人唯一可钻的空子。

  这世上还敢这么和燕纵说话的人,凤毛麟角。

  但他的神色并无变化。

  抬手拿起另一份密报,燕纵甚是平静地看向眉头一直不曾舒展,气得像是要吹胡子瞪眼的景阳王。

  他的嗓音磁沉,带着让人不安的漫不经心:“这些恩是否要报,皆在本王。”

  “你十三年前予过本王恩情,所以这次本王再给你们一样东西。”

  “看看吧。”

  指尖微动,燕纵示意景阳王将他手中的信封接过去。

  心猝然沉下,薄钊眉眼间的怒意渐渐被凝重取代。

  他起身接过信封,拆开,取出里面的几张纸,一一看起。

  到最后,薄钊的手甚至开始微微颤抖,呼吸急促沉重,眸中早已掀起惊涛骇浪。

  他久久都未曾再开口。

  直到暮景端着两盏茶进来。

  极其轻微的落盏声却让薄钊猛然醒神,他将被自己无意识捏皱的几张纸递给身旁焦急的妻子,而后再次看向燕纵。

  却竟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最后还是桌案前的男人先开了口,神色淡漠,声线清冷:“本王允你们半天时间。”

  明明是在给予宽容,可夫妇俩只感到了让他们窒息的残酷。

  离开前,薄钊又侧首看了眼烛火之下,清冷矜贵的男子,神情复杂。

  虽年长燕纵近十二岁,但他们是同辈。

  而他们的先祖是结拜兄弟,就算没有血缘,薄卿和薄烨也可以唤他声九皇叔。

  可如今的燕纵已不需要将任何亲疏放在眼里。

  曾失去的权势,地位,尊荣,他都加倍夺了回来。

  若他想,大燕江山都会是他的囊中之物。

  更莫说景阳王府。

  薄卿几乎彻夜未眠。

  第二日天微亮,她便在侍女们的服侍下起身,洗漱更衣,梳妆打扮。

  用过早膳后,她便随家人一同去梁府。

  路上,薄卿依偎在母妃怀里,静静地看着腕上清透莹润的紫玉镯。

  这是梁远祯给她的定情信物。

  而梁锦婵看着女儿的眼神却很是复杂,更多的是心疼。

  梁远祯的秀才之名,也是他的外公,锦州知府串通考官,徇私舞弊来的。

  昨晚燕纵给他们的密信上,写的便是这件事。

  虽不清楚梁远祯是否知道实情,但他是直接受利者,必然要受到惩罚。

  怨她,这些年生活得和乐安逸,对自己的娘家人过于轻信,才让卿卿也跟着被他们蒙蔽,将一颗心牢牢系在了梁远祯身上。

  她没有保护好女儿。

  自责,愧疚,悲伤在心头不停翻滚,堵得梁锦婵呼吸不畅,连带着眼眶也湿漉起来。

  “母妃,你怎么哭了?”

  “是不是我的决定,让你和父王为难了?”

  察觉到梁锦婵的情绪波动,薄卿离开她温暖的怀抱,看着她泛红的温柔眼眸,心底瞬间涌满了愧疚。

  从定亲,到今日,她的婚事一直没让父王和母妃省心。

  起初是景阳王府被人嘲笑,连带着哥哥议亲都受到影响,眼看着婚期将至,梁府却又大难临头。

  他们又免不了一场流言蜚语。

  薄卿觉得自己不孝至极。

  摇了摇头,梁锦婵轻捏女儿软嫩的小脸,语气温柔:“傻孩子,我们有什么好为难的,我只是心疼你。”

  用帕子将眼中的泪水都擦拭干净,薄卿重新依偎在母亲怀里,声音里多了丝哑意:“母妃,我和表哥从小一起长大,他疼我,护我,对我体贴入微。”

  “我知道天下男子众多,或许还有比他更好的,但我如今只想与他在一起。”

  梁锦婵没有再说话。

  对女儿来说,最致命的打击便是梁远祯没有她想象的那般好。

  可她又如何忍心。

  马车停在梁府正门,立刻有小厮上前迎候。

  薄钊与梁锦婵走在前,薄卿与薄烨跟在后面。

  梁府和过去一样,布局雅致,绿意盎然,颇有几分世家大族的风韵。

  毕竟梁锦荣的夫人,薄卿的舅母虽是锦州知府的庶出女儿,却也长于官宦之家,品味上佳,见识自然也广。

  她将府中打理得井井有条。

  因着亲事将近,两家之间也减少了走动,今日他们一家突然到访,出乎梁家所有人的预料。

  同舅舅和舅母请过安,薄卿,薄烨兄妹便在小厮的指引下去梁远祯的院子。

  长辈们有事要谈,而他们也有自己的话要说。

  上次进表哥的院子还是一年前,他们即将定亲时。

  如今竟已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下人进屋通报过后,便告知兄妹俩梁远祯昨日睡得晚,此刻还不曾起身,请他们在园中的凉亭里暂歇,并给他们上了不少茶水点心。

  过了近一炷香,少年方才穿戴整齐地出来。

  他眼下蒙着青影,的确是不曾睡好的模样。

  移开目光,斜靠在庭柱上,一直不怎么喜欢梁远祯的薄烨继续把玩空杯。

  昨晚薄卿离开后梁远祯便忧心忡忡,今日见她过来,心下自然松了口气,温柔关心了她几句,便开始询问燕纵的身份。

  薄卿虽有过犹豫,但还是不曾说出。

  燕纵入府当天,便交代他来湘城之事不可向任何人透露。

  但她没撒过谎,便下意识地避开梁远祯的目光,而他也因此多了几分落寞和苦涩。

  半晌,少年低声道:“卿卿,我们很快便是一家人。”

  “我信你。”

  闻言,心下酸楚的薄卿抬头看向他,眼中已蒙着泪光,她咽下喉间的酸涩,无助地问:“远祯,若我们一无所有了,该怎么办?”

  少年没想到她会突然有此一问。

  他的眸光有过片刻的凝滞,继而又侧首看向薄烨,只是他的神色慵懒自然,窥探不出半分异样。

  但是薄卿天性纯真明朗,梁远祯确信她不会无缘无故问出这样悲切的话。

  思索之际,燕纵的身影再次跃然眼前。

  他的身份定不简单。

  纵使神色变得凝重起来,但梁远祯的声音依旧温和平静:“卿卿,只要不曾放弃,一无所有便也是暂时的。”

  若真的发生,我也定会将属于我的再次夺回。

  包括你。

  少年紧紧盯着眼前悲伤至极的少女,瞳孔不复清澈,其间的强势让她心悸。

  这不是薄卿自以为熟知的梁远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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