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喜欢_变成死对头的猫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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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喜欢

  牧廉回来的第二天,村里停放的车辆比头天就多了一倍。多数都是在外务工回来过节,或者有老人在乡里的。

  城市里有诸多环境上的管制,年味没那么浓,村里反而循着旧规矩,路边到处都是大红碎纸。

  大人们管这个叫踏鸿运,是一年都有好兆头的意思。

  牧廉早起养成了生物钟,六点准时醒了。

  他摸过手机定了两秒,掀被子下床的同时,给宋理枝送了个叫醒服务过去。

  现在天气冷,又是除夕前夕,宋理枝今天不用去学校,按照以往的经验来看,不拖个半小时小少爷是没法挣脱被子封印的。

  但今天出乎意料地,电话这头的催促不过十分钟,牧廉就听见了那边窸窣的棉被声。

  “大过年的……你是真狠。”宋理枝打着哈欠,嗓音里像夹了棉花糖,囫囵得很,“嘶……我去这水也太冷了。”

  有水流冲击洗盥池的刷刷声持续传来,不算重,又有点远。不过某个小少爷的低声抱怨倒是清晰。

  光听着声儿牧廉都能想象出手机那头的场景。

  某个小少爷八成顶着一脑门起床气,头发乱糟糟的,一手插着兜,一手开了水龙头探温度。

  然后就被凉到了。

  牧廉轻笑一声,心说他肯定困得睁不开眼,压根没看水龙头的冷热方向。

  牧廉:“你把眼睛睁开。”

  “……”宋理枝一窒:“你绝对在我身上放了监控。”

  牧廉没搭理他,把毛巾放进眼前开水盆里,等水凉一点。

  这水是奶奶提前烧好的,盆里的滚烫温度触到空气,立刻凝了白雾呼呼往上腾。

  奶奶这个年纪觉少,平常自己捣鼓手上的活惯了,从早上起床开始就闲不下来。

  牧廉开了免提,把手机放在一边。

  或许宋理枝也是开的免提,也把手机摆得离自己很近,牧廉在等了几秒后,捕捉到听筒里有几声规律的呼吸。

  很轻,但他还是在持续的水流声里听到了。

  宋理枝在等洗漱的水变热,他在等洗漱的水变凉。

  明明他们之间隔了好几百公里,但在同一频率的信号下,他俩却在同时做同一件事情。

  这种奇妙而巧合的同频共振有种微妙的浪漫。

  牧廉垂眸,又等了会儿,然后慢慢地,阖上了半睁的眸子。

  这样一来,他好像就完全和宋理枝处在同一空间,像每一个朦胧睁眼的早晨,他俩互相挨着洗漱。

  薄薄的眼皮覆盖住眼珠的一刻,听筒那边的呼吸声忽然被打断。

  宋理枝在轻低的水流声中开口:

  “今天这么冷,我居然几分钟就下床了。你说说,平时我那么懒是不是都是你在的原因?”

  牧廉睁开眼,被他毫无根据的甩锅气笑了,“你也知道你平时懒?”

  “滚蛋,我重点是这个么?”宋理枝在那头笑起来。

  他早起的嗓音微哑,笑声都和平时不一样,有点低,有点懒,听得人心里怪痒的。

  牧廉没来由地喉咙发干,洗漱完后又去接了杯茶。

  电话那头的小少爷拖着长腔长调问他今天做几张卷子。

  “早上默会儿单词,先不做卷子。”牧廉回他。

  “哦。”宋理枝那边有几声清亮的书本翻动声,停了几秒后,他又问:“牧廉同学,你什么时候回来?”

  往奶奶房间走的脚步突然一顿,牧廉轻挑眉峰,“我好像昨天才走。”

  “我知道。”宋理枝的嗓音很快响起:“平常我们在教室里都是全班一块儿上的早自习,我现在一个人,没有这个热闹的氛围,我就容易犯困,可能读着读着就睡过去了你知道吧……”

  他语速也有点快,像突然从迟钝的梦里惊醒了,透着类似欲盖弥彰的情绪。

  牧廉安静地听着,并没有打断。

  很快,宋理枝自己先停了长篇大论,他说:“算了,你当我没问。”

  牧廉抬眸看了眼奶奶的房门,然后侧身靠上了背后的墙,他握着手机回:“你问都问了。我之前不是说过?我初五回。”

  “初五啊……”宋理枝轻慢地重复,然后“哦”了声,说:“知道了知道了,赶紧的,开始默写单词!”

  牧廉要在这里待到初五,回学校就得到初七了,比原本他们班主任规定回学校上自习的时间要长,积攒的复习计划就得在家里赶赶。

  他家青砖白漆的,面积其实不算小,不过是层平房,在周围三四层的乡村小别墅的陪衬下,就显得有些简陋。

  牧廉开着免提和宋理枝做作业的时候,奶奶怕打扰他,就在客厅坐着。

  卷子做了没半小时,平常一向静心的牧廉今天倒有些坐不住。

  落笔的沙沙声没响几下,牧廉突然对着免提跟宋理枝说:“你等一下”,起身去了房间外。

  他从房间一拐角就是客厅,果然看见了奶奶开了前门,坐在桌前慢慢分着果盘。

  这儿的海拔比县城里高,冬天的时候风都是直直往里灌的。门一开,房子里根本存不住热气。

  牧廉拧起眉,径直走过去想把房门关了。

  “哎呀崽崽,别关别关。”奶奶忽然从桌上站起来,拉住牧廉的衣袖,“今天要走人家的。”

  牧廉已经走到门边了,如奶奶所说,外头天光很亮,周围邻居家门前都停了车,回乡探望的和原本留守的都打扮得很精神,三三两两站着攀谈。

  耳边涌进嘈杂的人声和招呼声,夹着小孩儿的尖声笑闹。

  可惜以门为界,这些热闹并没有渲染进牧家。

  昨晚牧廉帮奶奶撕了旧历,贴了新联。大红的对联现在就挂在门前,可房外清清冷冷,对联中“迎春送喜”更像一种微嘲。

  这座小宅子自成了结界,安静而突兀地立在一众喧闹之上。

  牧廉抿着唇,望向奶奶。

  老人家上了年纪,本就比他矮上许多的身高更加缩了水,牧廉要看她,只能忍着不习惯弯下背。

  “关半边行不行?”奶奶眼中有很明显的期待,牧廉到底不忍心,“风太冷了。”

  “不行不行!大过年的就是要敞开门,桌子底下有炉子,我穿得厚,我不冷啊崽崽。”

  老人家重传统,也重礼节,说什么也不肯,最后还推着牧廉回屋,“你做作业去,有人来了我再叫你!”

  身上推着他走的那双手流逝了岁月,耗干了活力,早已干瘪枯老,但牧廉仍顺着力道往房间走。

  路过老旧电视机的时候,他才停了一下。

  “那看会儿电视吧?”

  年迈的老人独自呆坐在空荡的客厅,很是萧瑟,与春节这两个字未免太格格不入。

  这次奶奶没拒绝,她由着牧廉按下开关。

  这几天电视上的节目都是关于过年的,虽然有些俗气,但喜庆又喧闹,很适合中老年朋友。

  奶奶乐得笑了下,催促牧廉赶紧回房,抬手拿起遥控器按低了音量。

  牧廉止了下她的动作,“没事儿,我在房间里听不到,您就正常看。”

  听听这说的什么鬼话?免提那头的宋理枝心说。

  手机上的通讯一直没关,宋理枝在那头把这屋子里的声音都听得清清楚楚,心想牧廉这种瞎扯也就只能骗骗老人家了。

  牧廉的房间就在电视机后头,整个房子没一面墙是隔音的,其实很吵。

  宋理枝早停了笔,过了几秒,听到对面有衣物摩擦椅子的动静,他点点卷子问:“回来了?接着写么?”

  “嗯,接着写,我重新开计时。”

  宋理枝“哦”了声,又接着说:“牧廉……”

  像是还没想好接下来要说什么,说完“牧廉”,那头忽然顿了良久。

  牧廉重新打开手机上的计时器,又切换到通话界面,问他:“要说什么?”

  “我今年生日,你还记得什么时间么?”那头很轻地吸了口气,才说。

  “记得,初六。”

  牧廉回答得毫不犹豫,宋理枝差点要问,所以你初五走是因为想回来陪我过生日么?

  但这样太矫情也太黏糊,宋理枝没问出口,最后还是说:“那行……写卷子写卷子!”

  他好像有点开心,音调都高了几度。

  年少的时候总是很容易因为点小事就开心起来,也很容易被身边的人渲染情绪。

  牧廉被带着勾起嘴角,刚刚在房外落下去的心情又慢慢飘上来一点。

  他和宋理枝连着线写了一天的卷子,期间有奶奶相识的好友来家里走动,还陆陆续续过来过几个叔叔辈的亲戚,坐的时间都很短,像就是路过进来喝了口茶,但牧廉还是干脆把卷子拿到外头去写了。

  天黑下来的时候,奶奶开着静音的电视看,牧廉结束了一天的任务,收了笔。

  他挂断电话,抬眼看电视屏幕上的“默剧”,眉头轻拧。

  不过没等他说话,奶奶先一步开了口:“怕吵着你和小宋做题,你蒋姨说你们现在学习累。”

  老人家都解释了,牧廉就不忍心开口了,只好吞下话锋,抿着唇。

  奶奶知道自己这个孙子心软,什么都顾着别人,她笑着看了牧廉一会儿,想到点什么,忽然问:

  “回来过年是不是不好玩?家里也没人。”

  “不是。”牧廉眉头皱得更深,他有点不擅长解释这种事,斟酌着说:“我不喜欢热闹。”

  “瞎说,小孩子家家的哪能不喜欢热闹。”奶奶拍了下他的手,又慈祥地笑起来,“奶奶其实啊,就是觉得咱孙俩这样过个年也蛮好的,现在又有了你宋叔叔和小宋他们,奶奶是觉得挺高兴,你蒋姨前几天打电话,还在夸你……”

  老人家絮絮叨叨的,说点什么也没个主题,让人很难抓住重点。但牧廉还是很快就明白过来,奶奶在说她知足了。

  即使远远回不到从前的圆满,她也知足了。

  奶奶原来是村里的老师,走在路上也是被叫一声“知识分子”的,牧廉的父母没出事之前,自尊心一直很强。

  村里的人有些小民思想,出事之后,他们觉得牧家“弱”了,除了同情之外,暗暗生了些看不起的情绪。

  奶奶挺了一辈子的脊梁,好像险些就要被悲伤和这些瞧不起压弯了。

  但某些时刻,她和远在大城市里的孙子通电话时,又无比庆幸地觉得还好。

  ——还好有个宋家,还好宋家的人都好,不至于让她宝贝孙子的前途没落,不至于让她和孙子一直活在无妄的泥沼中。

  “你宋叔叔他们实在是大好人,崽崽啊,千万要记得他们的情分,啊。”说到最后,奶奶还是翻来覆去地倒腾这句。

  她日渐浑浊的眼里泛了点泪光,口中的叮嘱就是她余生的寄托了:“宋叔叔一家是好人,你得把他们当成家人看,得对他们好。尤其是小宋,多好的孩子啊,你做哥哥的,得照顾他。”

  她平常什么都是紧着牧廉,叮嘱的话也是让牧廉照顾好自己,只有说到这件事,才会让牧廉把自己排第二,将第一的位置让出来。

  这话实在被奶奶说过太多次,一般这样的时候,牧廉都会毫不犹豫地说“好”,说“您放心”。

  但今天,他忽然有些说不出口了。

  沉闷从心底涌上来,和面对蒋姨时有微妙的区别,但一样像大青板石头,压得牧廉有点喘不过气。

  甚至因为奶奶眼里深重的期盼,更加疲惫。

  最终他还是说:“我有点累了。”

  奶奶当他是学累了,立刻放了人去休息。

  可牧廉躺上床,却睡不着。

  他从除夕前一天,持续性地失眠到了初一晚上。

  在那三个辗转睁眼到天亮的夜晚里,他花了大把大把的时间想同一件事。

  然后终于从贫瘠的经验里败下阵来,心甘情愿地承认:

  他这些日子的挣扎和想念,全都是因为宋理枝。

  其实开端不是那个高烧中的吻。

  而是自从他把宋理枝划分到自己在意的那个圈圈里,自从他想管人,想替人操心开始,他就知道,宋理枝对于他来说,和别人是不一样的。

  而此刻高远的天光从云层里乍破,整个村庄挣脱黑天,像雾散般一点一点清晰发亮。光线透过玻璃,以倾斜的角度照进来。

  窗檐上总停着鸟,夜里歇了,又在天将亮未亮的某刻瞬间啼叫。

  牧廉就在这样的清晨中惦念喜欢的那个少年。

  他喜欢宋理枝。

  早就喜欢宋理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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