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7章
桌案旁围了一圈人，熙熙攘攘的，有来求写春联的，也有来看玄门仙首写字的，本来今天早上刚“开张”的时候，没几个人敢来让江澄写字，还是江宁招了几个小孩儿来，江澄好好地给一群小孩儿写了几幅对联，让他们高高兴兴地拿回家里去炫耀，江澄被名家教导过书法，楷书行书草书皆精通，甚至还会写篆体，书法确实写得漂亮，不是一般书生可比，只是他素来吝啬笔墨，不肯为任何道友题字，未曾想到有一天，竟然会一日间竟然会白送几百幅字。
有那几个小孩儿做引子，这才招来了一群人，连池子也叫宗沅给他排了个队求个字，让江澄写字的人太多了，于是干脆就把桌案拿到屋外，他嫌单手写太慢，干脆就用双手写，虽然面无表情，却也算是配合，别人让写什么吉祥话，就写什么吉祥话，因为温情和他说，这样可以给江宁在朋友面前装点面子。
江澄本来觉得挺丢脸，也挺不知所谓的，仿佛回到了小时候那个被迫在大人面前表演练剑的自己，但是看见江宁在自己曾经的小伙伴面前终于抬起头挺起胸了，忽然觉得能孩子开心开心，偶尔这样也没什么。
蓝涣外头看看江澄写的那堆春联，微微一笑：“江宗主，需要帮忙否？”
江澄一听蓝涣有与他共同沉沦的意思，答道：“泽芜君能来帮忙，自然求之不得。”
温情招呼江宁：“还不快进去给泽芜君拿笔？”
江宁应了一声，小跑着进去，拿了一支毛笔出来，蓝涣双手接过了，颇为有礼地道了一声谢，然后也挥毫题字起来，求春联的人叫他写什么，就写什么，十分亲和，倒是帮江澄这边儿分担了不少。
金光瑶在边儿上，瞧见江宁的左手上戴着黑色的手套，忽然也想起了什么，留着蓝涣在这儿和江澄一块儿给庄民们写春联，自己离开了一会儿，过了一会儿，拖着一个人挤进人群。
江宁一看金光瑶拽着的那人，捂着嘴惊呼了一声，脱口而出：“鬼圣——”他瞬间又想到薛洋不喜欢别人叫他鬼圣，只好生生地咽下去，改正了称呼：“薛前辈……”
江澄瞪了他一眼，他就怯生生地把头低下去了，虽然江宁被教了又教，薛洋不是好人，但见了薛洋仍旧忍不住激动之情，虽然低下头，还时不时地偷眼瞧薛洋，江澄道：“去把你两个表哥叫来，一块儿给乡亲们写春联。”他想了想，既然蓝涣都在这儿了，丢脸事儿不能光他们做，干脆让金凌也丢脸一次，大家一起丢的人，就不叫丢人。
江宁应了一声，乖乖地去叫金凌和蓝愿了。
薛洋头发还湿漉漉的，松松地披散着，换了身黑色的布衣，整个人周正多了，就是一脸的不高兴，没精打采的模样，好像被人欠了八百年银子的晦丧之气，看在别人眼里，却俨然成了一种大人物特有的气势，有点儿一代术法宗师的派头，惹得攒攒人群又静默下来，男女老少又一次纷纷避让，不敢挡在鬼圣面前。
金光瑶笑道：“乡亲们，最近江里的确不太平，大家为了欢迎成美，都出了不少力，成美想报答诸位的热情款待，为大家画些驱鬼的符咒防身，走水路挂在船头保平安也是好的。”
登时欢呼四起，掌声雷动，近来洞庭水秽为患，连带这湘资沅澧四水中都多了不少麻烦的东西，打渔走船的极其容易被水秽拖下去丧生，排教的人一多半都在水上讨生活，最怕的就算水里面不干净的东西，一听鬼圣肯帮大家画符，自然是欣喜若狂。
薛洋却在掌声中翻了个白眼，他快被金光瑶气死了，不明白为什么要拖着他干这种蠢事，驱鬼符金光瑶自己不会画么？为什么非得他画？金光瑶转过脸，对他摆出一个万分慈祥的微笑，说道：“道长哦。”
薛洋立马就蔫儿了，嘟囔道：“你不会画？你二哥不会画？你们手又没断了。”
金光瑶却嘿嘿笑道：“我画的和你画的，那可不一样。”说着便生拉硬拽地把薛洋一路拉到桌案后面儿，叫人给薛洋又搬过来一张桌子，准备好画符用的材料，给薛洋收拾出一个“摊位”出来，还十分热情地帮着吆喝：“诸位诸位，要春联的在左边儿，要画符的，在右边儿，不要拥挤踩踏哦。”
薛洋和江澄不约而同地白了金光瑶一眼。
金光瑶却笑呵呵地帮着张罗，虽然他知道薛洋喜欢蹲在阴暗的角落里，不肯见光，但那是因为薛洋在黑暗里待习惯了，就像蛐蟮一样，在泥土里面闷久了，眼睛和感知都退化了，瞎久了的人，陡然间见了阳光，会觉得刺眼，然后再次闭上眼睛，甚至会抗拒阳光，人的本能就是呆在更舒适的地方，但金光瑶不想薛洋再瞎下去，更不想薛洋自我放逐，好好的一个人，为何要活得像一只恶鬼呢？凭心而论，他对薛洋不仅仅是利用。金光瑶对于薛洋有一种莫名其妙的责任心，他不想薛洋继续神憎鬼厌的，觉得自己有责任拉着薛洋这只落单的羊，重新回到羊群中。
既然天不成美，那何妨让人自成其美。
薛洋仍旧不喜欢被无数双眼睛注视的感觉，虽然那些人都怕他怕得不敢和他对视，但薛洋毕竟威名在外，他画的符咒，在不懂术法的普通老百姓眼里就是比别人画的靠谱，因此没一会儿，就有许多桃木符堆在他的面前，新的旧的都有，还有位十分热心的老翁去砍了几捆桃木，坐在校场边上儿，现刻好空白的桃木符，发给要求符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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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光瑶见了这个细节，心想，排教虽然山头也多，但底层的人马确实非常团结，互助意识很强烈，他也不知道这群求符的男女老少里头，有多少是玩儿蛊的，又有多少，是会些小法术的，但金光瑶需要一个这样的场合，让薛洋先走进排教底层教众的视野。
金光瑶亲自给他研磨朱砂，薛洋坐在那里气哼哼地提起笔，一笔到头一张符，拿了符的全都十分恭敬地喊：“谢鬼圣爷爷大恩。”“谢谢爷爷。”
一个少妇抱着一个胖乎乎的小娃娃，把薛洋画好的符给小娃娃拿着，那娃娃十分可爱，把木符拿在手里晃了晃，甜甜的喊了声：“谢谢叔叔。”那妇人纠正道：“不对，是爷爷。”娃娃跟着自己的母亲喊：“爷爷。”引得一阵笑声，薛洋却转过了脸，在一片温馨喜庆的气氛中，显得格格不入，金光瑶冲他笑笑，说道：“其实你不讨厌这种感觉，不是么？”薛洋理也不理他，又低下头去画他的符咒了。
来画符的清一色地喊他爷爷，薛洋已经无力去纠正这些人的称呼了，他这辈子就没这么无奈过，他就不懂了，他当了一辈子流氓，怎么就封“圣”了，他却不知，野教中有用邪煞驱邪的传统，简单而言，就是以恶治恶，用更凶的大煞去对付小煞，例如用杀过无数生灵的杀猪刀悬挂在房梁上喝阻怨灵，杀猪刀煞气重，能压住冤魂，和鬼道有异曲同工之妙，此道素来为仙门世家所不屑，却因为简便易行，在市井小民中间却很受欢迎，慢慢地演变成了用穷凶极恶之人的画像贴在自家门前吓走怨灵的传统，常言道，人怕鬼三分，鬼怕人七分，一般人为鬼所侵，皆因为心生畏怖，阳气淡了，才会让阴魂有可乘之机，若是无畏无惧，阴魂是无法侵占人体的，一般人尚且如此，更何况是传闻中驱使千万鬼兵的魏婴和薛洋，二人在野教传说中都是煞气极重的人，用他们的画像可以震慑邪祟，久而久之，在口口相传中，薛洋就封“圣”了。
玄门仙首亲自给写对联，鬼圣爷爷给人画符的消息不胫而走，校场上的人头越聚越多，好不热闹，五颜六色的一大片，约莫聚了数千人，宛如庙会，江澄的脸都黑了，他就向凑活敷衍一上午，没想到金光瑶给他招来个薛洋，引来这么多人，温情在一旁带着歉意笑笑，也拿起一支笔，说道：“我来帮你写吧。”
江澄硬邦邦地道：“不用了，我不用你帮我。”这句话说出口，又觉得好像有点过分了，于是又补上：“我觉得，我自己来就好了，你在旁边看着比较好……”他越说越觉得不对，忍不住眉头皱起来，又有些生气，不过气恼的是自己，他没有和女人谈情说爱过，有时候不太懂怎么表达自己，江澄忽然想起崔雪霜写的那个《射日之爱》，十分郁闷地想，自己要是有《射日之爱》里面那个“江晚吟”那么油嘴滑舌就好了。
韩夫人在边儿听着，忍不住咂咂嘴，心里都有点儿替江澄着急，心想，这个江宗主也是三十好几的男人了，怎么还像个小男孩子似的，连几句贴心话也说不出口，家业是忙得红红火火的，可是感情上实在不敢恭维，脸皮未免也太薄了，也不知道就他这个小媳妇的矜持劲儿，是怎么和江夫人忙活出个儿子来的，大约是靠男人的本能？于是韩夫人忍不住替他向温情解释：“江夫人，江宗主的意思是，怕你累着了。”
江澄找回了自己的舌头，顺着道：“对，我就是这个意思。”
温情不以为意地笑道：“我是懂的，他就是这样的，我都习惯了。”
韩夫人笑着打趣儿道：“要不怎么说，女大三抱金砖呢？娶妻当娶贤，江宗主的眼光，没得说。”
那边蓝涣已经写好了几十幅对联，望着后面乌压压的人头，也有些苦恼，对金光瑶说道：“人手似乎有些不够。”
金光瑶笑道：“当然不够，好在咱们带了许多人，要不把青崖君宋道长都叫来一起热闹热闹吧。”
蓝涣笑道：“只好如此了。”
他话音刚落，旁边江澄吩咐江柏舟：“去，多搬几张桌子来。”
温情对温玉道：“我们也来帮忙吧。”
温玉小声地道：“好。”
金光瑶也提起了一支笔，对蓝涣粲然笑道：“江夫人都上了，小弟岂能落于人后？”
金凌被江宁叫过来，见到自家舅舅和泽芜君居然在写对联，而薛洋，正蹲在椅子上，恹恹地给人画符，满脸都是不情愿，好像被罚抄的小孩子，差点儿没觉得自己是累得出现了幻觉，他身边儿的蓝愿也惊了，他还没见过泽芜君和江宗主的墨宝这么不值钱的时候。
金光瑶还在写字，见了他们俩，连忙招呼道：“快快快，快来帮忙。”
金凌和蓝愿只好愣愣地跟着江宁过去，一去就被安排了个座位，各自塞了一支笔，给人家写起了对联。
薛洋写着正在画符，身边却站了几条人影，他抬头一看，是池子，蓝瑟，和宋岚。
宋岚还是没有表情，眼神却很微妙，薛洋没了和他开玩笑的心思，像是老黄牛一样，继续埋头画符。
池子从怀里掏出一盒薄荷糖摆在薛洋手边，问道：“大年三十也不给休沐呀？”
薛洋抬头，一脸木然的神情，反问道：“休沐是什么？”
池子一怔，然后微微一笑，心想，难怪金光瑶喜欢用薛洋，薛洋还真是个挺老实的手下，他想了想，答道：“哦，休沐就是洗澡，你已经洗过了，我方才没看见你的头发是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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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澄本来觉得挺丢脸，也挺不知所谓的，仿佛回到了小时候那个被迫在大人面前表演练剑的自己，但是看见江宁在自己曾经的小伙伴面前终于抬起头挺起胸了，忽然觉得能孩子开心开心，偶尔这样也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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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光瑶在边儿上，瞧见江宁的左手上戴着黑色的手套，忽然也想起了什么，留着蓝涣在这儿和江澄一块儿给庄民们写春联，自己离开了一会儿，过了一会儿，拖着一个人挤进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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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门仙首亲自给写对联，鬼圣爷爷给人画符的消息不胫而走，校场上的人头越聚越多，好不热闹，五颜六色的一大片，约莫聚了数千人，宛如庙会，江澄的脸都黑了，他就向凑活敷衍一上午，没想到金光瑶给他招来个薛洋，引来这么多人，温情在一旁带着歉意笑笑，也拿起一支笔，说道：“我来帮你写吧。”
江澄硬邦邦地道：“不用了，我不用你帮我。”这句话说出口，又觉得好像有点过分了，于是又补上：“我觉得，我自己来就好了，你在旁边看着比较好……”他越说越觉得不对，忍不住眉头皱起来，又有些生气，不过气恼的是自己，他没有和女人谈情说爱过，有时候不太懂怎么表达自己，江澄忽然想起崔雪霜写的那个《射日之爱》，十分郁闷地想，自己要是有《射日之爱》里面那个“江晚吟”那么油嘴滑舌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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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光瑶笑道：“当然不够，好在咱们带了许多人，要不把青崖君宋道长都叫来一起热闹热闹吧。”
蓝涣笑道：“只好如此了。”
他话音刚落，旁边江澄吩咐江柏舟：“去，多搬几张桌子来。”
温情对温玉道：“我们也来帮忙吧。”
温玉小声地道：“好。”
金光瑶也提起了一支笔，对蓝涣粲然笑道：“江夫人都上了，小弟岂能落于人后？”
金凌被江宁叫过来，见到自家舅舅和泽芜君居然在写对联，而薛洋，正蹲在椅子上，恹恹地给人画符，满脸都是不情愿，好像被罚抄的小孩子，差点儿没觉得自己是累得出现了幻觉，他身边儿的蓝愿也惊了，他还没见过泽芜君和江宗主的墨宝这么不值钱的时候。
金光瑶还在写字，见了他们俩，连忙招呼道：“快快快，快来帮忙。”
金凌和蓝愿只好愣愣地跟着江宁过去，一去就被安排了个座位，各自塞了一支笔，给人家写起了对联。
薛洋写着正在画符，身边却站了几条人影，他抬头一看，是池子，蓝瑟，和宋岚。
宋岚还是没有表情，眼神却很微妙，薛洋没了和他开玩笑的心思，像是老黄牛一样，继续埋头画符。
池子从怀里掏出一盒薄荷糖摆在薛洋手边，问道：“大年三十也不给休沐呀？”
薛洋抬头，一脸木然的神情，反问道：“休沐是什么？”
池子一怔，然后微微一笑，心想，难怪金光瑶喜欢用薛洋，薛洋还真是个挺老实的手下，他想了想，答道：“哦，休沐就是洗澡，你已经洗过了，我方才没看见你的头发是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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